她数着自己手上的裂口。这是一个漆黑的梦。 她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往前走着,好像冰原上的寒风随时能将她吹倒。荒芜的银白与广阔的虚空在她眼前交替闪烁着。有些时候她好像被抛入黑暗,被星空包围,熟悉的过去和陌生的未来都像雪片一样飘飘洒洒地压下来。她早就分不清昼夜,也忘记自己走了多久了。但她还是在计数。她慢慢地抬起手,仔仔细细地数着上面每一道细小的伤口。 不能觉得自己看不清。她用力地眨着眼睛,在心里对自己说道。一旦这样认定,自己的视力就会被夺走。她实在太熟悉这个对手了。 三十九,四十......然后呢? 疲倦与失温让她神志恍惚了一瞬,但她立刻从头开始数。一,二,三......如果出错了的话,就连对数字的认知也会被篡改,最简单的知识也会变得一片混乱。 冰原与萨米的边界似乎依然那么远,太阳似乎升起过,又落了下去,而若隐若现的黑色群山与她的距离还是没有改变。她知道有一条路可以避开北地的战士们,她必须从那里走,不然,要是自己这副被污染的模样被看到,那些古板的山地人一定会杀掉她的。她的双腿看起来像是蓝灰色的,她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膝盖弯曲起来,伸展,抬起,落下。行走时应该下落吗?她体验着脚隔着短靴踩在寒冰上的感觉,即使那种感觉多半只是她想象出来的。那道穿透了她小腿的伤口没有愈合,也无法在寒冷中止血,从那里往下的肢体看起来已经发黑。提丰告诉自己,那只是冻伤导致的组织永久坏死。但她还是在往前走。 箭囊已经空了,只有沉重的巨弓还压在她的背上。她已经没有力气拉弓,一只手臂因为过久维持同一个动作而僵硬,曲在胸前。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匣子。 我不会输给你的,她反复地想着。我不会扔掉这把弓。从我们相遇的第一天起,我就告诉过你:我不会害怕你。我不会输的。 她要带着这个匣子,回到萨米,穿过林地,走到最南边的地方。她还可以往前走。 直到这始终不变的荒凉冰原上,出现了一个她熟悉的影子。 艾尔启注视着她,于是那一瞬间,她好像什么都回想起来了:她怀里的匣子盛着一朵花,是她们一起找到的。艾尔启托她把花送回察帕特,送给一个哥伦比亚人,而自己去寻找一群在冰原上迷路的探索者。 “看来,你没有找到呀......但是没关系,这朵花至少......我......至少......” 语言的秩序在那一瞬间崩溃。然后所有的思维都坍塌为一片空白。 冰原上,一具躯壳开始失去人形。尚未被阴影覆盖的部分还受着重力的支配,向大地垮塌,但另一些部分已经确定在这个空间的坐标,静止着,悬挂住这具身体。 缓慢地,影子覆上更多躯体,空间的片段衔接在一起。它逐步还原着信息,逐渐又显得像一个人站立在大地上。 独眼巨人的凋亡法术与邪魔抢夺着残存的活体组织,避免它完全成为后者的养料。一张漆黑空洞的面孔正对着独眼巨人的脸。 匣子落在地上,提丰从梦中醒来。 只是另一个被影子狩猎的梦罢了。她想着,背起自己的武器。 那属于影子的猎手一直都在自己身边,这一天迟早会到来。一旦自己做不了猎人,驯服不了自己的武器,就会立即落得这个下场。 但是,不管未来的我命运如何,现在的我可是个好猎人啊。